“嘀嗒、嘀嗒、嘀嗒……”
更漏的水声细微而清晰,一滴一滴外,壶中剩水慢慢减少。曹丕听着声,开始默数。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……
数到七百一十三时,他顿住。数错了。重复计数让人难以专注,数到较大的数时人总是不经意间数,也记不清原本应该数到哪。水继续滴着,曹丕从开始,心境仿徨。
……一、二、三……
……三百零八十九、三百零九十、四百……
……两千九百九十七、两千九百九十八……九十九……
三千。
曹丕不止数错一次,期间却没有再重数。就接着错的数继续往下,断断续续在心里默数到三千位。他借着月色注视更漏,悲哀地想这样有什么意义。他固然无事可,可听着水滴声,嘀嗒、嘀嗒,更让希望随光阴象地一起逝。
曹丕坐在床上,坐得太久了,腰有点酸。因此他躺上床,没有闭眼,注视空的房梁。
父亲说再敢逾矩,就送他到幽州呆三年苦寒。
苦寒自然无妨,可幽州距离邺城何止千里。三年又是多少个日日夜夜。不见君。
父亲关他禁闭,也未说何时结束。
曹丕辗转反侧,就算他有诸多不对,到底还是父亲的孩子。书房与他的住所在同一府中,父亲偏偏一次不来。
父亲好狠。
曹丕腾地委屈起来,难他的心意对父亲来说就如此不能接受吗。倘若父亲因此不待见他……曹丕翻过,越想越难过恐慌。
其实男风从古便有。且不说龙阳分桃,董贤便是今朝的例子。
父亲不是迂腐之人,不在意蜚语。唯一阻碍的便是血缘……
可他又不是女儿。行风月不妨事的。
——这是他的想法,对父亲来说,是大逆不,荒唐不堪。
对任何人都是如此罢。天下之大不韪,古今闻所未闻之诞事。圣人再世也要怒骂。礼义廉耻,学的儒家经书都白读。他只能用寥寥几例来自我安,除此之外还能想什么呢。儿子爱上亲生父亲,企图有风月之欢……
多么不堪。
曹丕翻了一个,闭上眼睛。
更漏不断。嘀嗒、嘀嗒——
曹丕开始茫然于今后的路该怎么走。
错以为生了病,父亲就会怜悯他。他——他算什么?所有的倚仗都来源于父亲,如果被父亲厌恶,就一无所有,一文不值。
他不再想下去了,内心感到一种空的冷寂。取决权在父亲那里,想再多也没有用,徒增烦恼。
嘀嗒、嘀嗒……
嘀嗒——
曹丕躺在床上麻木地接收声音,也不知过去了多久。他睡不着,只好睁着眼睛。
深夜昏暗的环境下对时间的感知迟钝,直到他忽然发现周遭一片安静。只有窗外的风声。
更漏断了。水已经完。
要换水。
原来已至卯初一刻。
翌日清晨。
曹丕在床上侧过,看向窗外。正月的清晨天还是黑的,但再过一两个时辰,天光就大亮了。
曹丕眼眶酸涩,也许是一夜未眠的缘故。却也不困。这不是他第一次彻夜未眠。小时候随父亲上战场,每天倒就睡。后来十三岁在梦里见到父亲,第一次等到天明。再后来发觉断情不能,第二次坐到天亮。放弃挣扎。第三次是父亲在官渡与袁绍交战失利,与荀彧等一众谋士彻夜筹谋,他担心父亲也一夜未睡。第四次是听闻父亲在白狼山与乌桓苦战,战事焦灼,他夜不能寐。
第五次便是今夜。
次次都与父亲相关。
等到窗纸透出白光,曹丕走下床,打开窗。晨曦照在他脸上,他眯起眼睛。
果真天明了。昨日彻底过去。更漏壶底干涸,一点水渍也无。
曹丕眨了眨眼,眼泪掉下。
——父亲终是没来。